医师寻常所用退热的方法,大都以发汗药品为最普通。中医就分辛温和辛凉的两大部门,辛能发散,温能祛寒,凉能清热,凡是感冒而致发生高热,经过大汗以后,都能够降低热度,因为这种理由是人体的体温由汗腺而放散的缘故,但是根本未除,仍旧可能复发的。我们中医晓得这种病的所以然,因此如治伤风,在发汗剂中加入祛风寒的药品。治温热病,在发汗剂中加入清凉的药品,使它汗出热也退,根本的病源也除掉了。
但是我们诊治疾病,应当分病的久新浅深,如若看到发热而用同一方剂发汗,每每不能十分体贴。所以麻黄、桂枝、柴胡、葛根、豆豉、荆芥、防风、薄荷、木贼草、浮萍、柽柳、葱白、羗活等品,虽然同属于发汗品的一类,应用上面,各有各的界限,如果不详细辨明症状,随便使用,它的功效勿见得,反而能够起了其他的变化。
再进一层说,症候虽然诊断确实,但是还要看病人的体质如何,察他有无宿疾或兼症,当用不可用的时候,如果轻易用了也容易发生流弊的。有些病应当使他大汗的、小汗的、微微汗出的,这种学理,相当深奥,暂不说他,但是我们中医对于应用发汗剂的斟酌严密周到,由此可以想见了。
其次来谈谈应用通便药也可以降低病人的高热,因为伤寒湿温症,他的病灶,多在肠胃,去掉胃肠的积滞,好像扫除敌人的巢穴一样,我们必须得到可用通便药的证据,更应当有便通后热退的把握,如果应当用下剂而不用,不当用下剂而用了,他的错误,结果是一样的。所以治伤寒湿温症,有用通便剂而好的,有用通大便药以后而更加病情险恶的,这是用药的时期不妥当,也就是诊断不确实。谈到不大便的原因是很多的,或因内热太重,或因津液枯燥,或因挟食,或因虫病,其调治药,宜苦寒或宜油质,宜消导或宜增液,宜杀虫或宜软坚药品,绝对不能以胃肠病三字了之,也不可以拿一二种成药应付千变万化的病情,如果表证未除,里证又很急,发汗通便的药品都要应用的。如张仲景的大柴胡汤(柴胡、半夏、黄芩、芍药、大黄、生姜、枳实、大枣。),刘河间的防风通圣散(防风、川芎、当归、芍药、大黄、薄荷、麻黄、连翘、芒硝、石膏、黄芩、桔梗、滑石、生甘草、荆芥、白术、栀子、生姜。)等都好应用,由此推广。如五积散(和剂局方,苍术、桔梗、麻黄、枳壳、陈皮、厚朴、干姜、半夏、茯苓、甘草、白芷、当归、白芍、川芎、肉桂。)的发表温里的药性,可以医身发热无汗、项背拘急、胸满恶食、呕吐腹痛。三黄石膏汤(胸华伤寒全生集方,石膏、黄芩、黄连、黄柏、麻黄、淡豆豉、栀子、葱白、地浆水煎。)的发表清里的药性,可以医伤寒温毒、身热面赤、烦躁大渴、谵狂鼻衄,都是内外同治的方法,这种出入变化的技术,诚为祖国固有医药的独特优点。
再次来谈谈清解的方法,就是用清凉的药品来退热的方法。我们通常所知道的如银花、连翘、芦根、茅根、地骨皮等等都是,但是发热的原因很多,治法也非一样。譬如证现发热恶寒,自汗口渴,目痛鼻干,心烦躁乱,寤寐不寗,多属胃热,应用石膏、知母、滑石以清之。又如皮肤蒸热,头重胀痛,自汗肢倦,烦渴多言,多属暑热,宜佩兰、青蒿、瓜翠等药以清之。又如恶寒发热,头面红肿,目不能开,咽喉不利,口渴舌糙,多属湿毒之热,应用大青、板蓝、元参、赤芍、丹皮、射干等药以清之。诸如此类,不胜细举,如若碰到医治湿温证,更加麻烦了,因为病灶蟠踞中焦,氤氲胶结,蒙闭清阳,阻塞水道,昏乱神经,化生痰浊,所以见证多身热头胀,身重肢痿,胸闷作恶,口干溲短,甚至神昏耳聋,目合懒言,绝对不是以清解药品所能了事的,必定要合用宣透、芳香、豁痰、舒郁、淡渗、苦燥等法,一齐着力,始能有用,成药中有甘露消毒丹(清叶天士实验方),取芩石之凉,蔲仁之辛,薄荷之轻扬,藿香之芳馨,菖蒲之开窍,川贝之化痰,射干之清咽,木通之导水,连翘茵陈之排除湿热,结合多种力量集中一起,可以明知其概,此亦中医独擅之技术了,说到清解的应用,他的目标,当然是在退热,但是应用的条件,必定要外无可汗的表证,内无可下的里证,这样用了清解的药品,纔有效验,否则,虽然暂时能压制热势,终不彻底,即使认清无表里证,又要认清发热的所在部份而后用药,否则,也如隔靴搔痒,无济于事,那末清解的方法,看似平常,应用适当,倒是很难的,还有另外一个道理,凡是清解的药物都属寒凉之品,最易败胃,所以用不得当,流弊很多的。名贵如西洋参,普通如白菊花泡茶多饮,常常能使食呆便溏的毛病,就是这个道理,其他清凉药品,亦可想见了。
如果医治虚热,应当分阳虚阴虚,用药宜甘温补阳或宜甘凉填阴,倒是容易。兹再谈谈滋阴 降火,引火归原两个方法。凡阴虚则生内热,热因阴虚而生的,证属不足,必定用滋补真阴的药,热始能退,其理甚是显明。六味地黄丸(钱乙方)用地黄、萸肉、山药、茯苓、丹皮、泽泻,治憔悴羸弱,腰痛足痠,自汗盗汗,发热咳嗽,目眩耳鸣,虚火牙痛,皆由肝肾损伤,精血枯竭,乃补阴之正鹄。沈金鳌大造丸治虚损劳伤,咳嗽潮热,用河车、龟板、黄柏、杜仲、牛膝、天冬、人参、地黄、麦冬等,以培养肺肾之本,使阴充而热退,乃其遗法也,至于治火以清凉为主,而或取乎温,平火以镇静为主,而或取乎动,凡下寒上热之症,应用桂附辄奏奇效的,即所谓引火归原,乃反佐法也。最浅显的如滋肾丸(李东垣方)用肉桂、知母、黄柏,治肾虚蒸热,脚膝无力,冲逆气喘,小便癃闭,取坎卦的道理,以通生化的本源,古人立方意义是非常精深的啊。
发热的疾病,也有属于血虚的,血生于心,藏于肝,统于脾,所以常常看到三脏亏损的病,归脾汤(严用和撰济生方)治发热盗汗,健忘怔忡,体倦食少。人参养荣汤(和济局方)治发热寝汗,惊悸健忘,食少无味,身倦肌瘦,色枯气短。前者用人参、白术、茯神、枣仁、龙眼、黄芪、当归、远志、木香、甘草。后者用人参、白术、黄芪、甘草、陈皮、桂心、当归、地黄、五味子、茯苓、远志、白芍,合心脾肝三脏兼补,可明用药之法,此症多由思虑操劳过度所致。其热多在午后子前,或者稍有劳碌,身即发热,脉呈细弱而数,与阳虚证自是不同。薛立斋曾经说过,凡气血两虚而变现诸症,莫可名状,勿论其病,勿论其脉,但与补养,诸症悉退,这种说法,似乎过火,但是虚热非补不退,究竟是可靠的。以多种补养的方药,能够退莫可名状的虚热,亦为临床事实,退热的方法。除前面说过的以外,在虚热症候,不妨再详细谈谈,所谓虚热的名称,是相对实热而讲的,实热者,可汗以散之,下以逐之,清以解之,属于虚的,那末就该靠补的方法以平之了。内经上说:‘实者泻之,虚者补之。’‘补其不足,损其有余。’确为千古不朽之论,但虚有阴阳之分,故治有甘温、甘凉之异,其施用的标准:如六脉空大,微热自汗,热在子午之分,交阴即止,恶风怯寒、神色虚萎,头不胀痛,饮食无味,乃阳虚而元气衰微,即宜甘温补养,倘误予发汗则汗漏不止,误予清凉则呃逆频作,误予滋阴则泄泻随之,李东垣补中益气汤之用黄芪、人参、白术、甘草、陈皮、当归、升麻、柴胡、姜、枣,以治烦劳内伤身热的病,其一例也。如脉细弦数,舌绛光,身热盗汗,手掌灼热,口干咳呛,即宜甘凉之剂,吴鞠通温病条辨的益胃汤之用沙参、麦冬、生地、玉竹、冰糖,清燥汤之用麦冬、知母、生地、元参、人中黄,以及五汁饮之用梨汁、藕汁、麦冬汁、荸荠汁、鲜芦根汁等,此其例也。这种疾病除少数先天性外,多由色欲过度,营养不足后天人事酿成,尤在大病之后,或因日久而元虚,或因过服寒剂而伤阳,或因过服辛热而津枯,皆能遭此,故病久病后而见发热,虚热为多,多属很难治的病,凡久痢久泻肺病肝病等,最后都起潮热,悉由体弱而来的,我们看病最难辨别的地方,就是在伤寒温病的末期,因为伤寒温病,本有热证,有余邪未尽而热自稽留的,有邪已清彻而因虚变热的,有正虚邪恋而相因发热的,如若不诊断确实,在前者补反增疾,在中者清亦为害,在后者徒治无功,余见此症很多,病家辄以虚损为虑,医家每以清理为尚,那里晓得用药不得当,他的错误都是一样。
以上所谈,假定为止,那末退热的方法,已有很多,中间包括:辛温发表,辛凉解肌,调和营卫,和解少阳,宣泄阳明,泻热涤肠,清暑透邪,清胃除热,清骨退蒸,温经解表,清瘟败毒,凉肝清血,滋阴降火,引火归原,补脾养营,清化湿热,疏表汤里,甘温除热,甘凉退热等等,每一方法,各有一证状,是则发热之症,错综繁复,已可概见,倘若以一二种之退热药,应付十倍以上的发热症,绝对不能收十全之功,亦可明了,而况退热之法,犹未尽此。
所谓未尽的,如有内湿,仅胸脘满闷,溲短便薄,若受外湿,则使微热昏倦,一身痠疼,治宜麻黄加术汤,是为除湿疏表法。又热邪与瘀血内结,亦能使发热不解,入夜尤甚,谵语如见鬼状,治宜小柴胡汤加桃仁、丹麦、赤芍,是为逐瘀清热法,其在小儿伤食、肠胃不健,辄见腹胀膨满,形容瘦削,肌肤潮热,酿成疳积,有赖磨运和中,药如白术、茯苓、芦荟、山查、胡黄连、使君子等,是为磨积退热法,及其病久,气血两伤,肌肤灼热,性情躁急,传为疳痨,有赖生津清养,药如石斛、洋参、花粉、玉竹、麦冬、鳖甲等,是为疳痨退蒸法,此外因有内癰而发热的,因喉症而发热的,因各种传染病而发热的,五花八门,难以尽述。
发热是一种常见的症候,我们每多忽略它,那里知道其中的变化有这许多,所用治疗的方法,又是这样的广泛,所以我做这一篇叙述,是要唤起大家注意,切勿以为发了点热,没有关系,那就错了。要知人体发热的毛病,是一种警报及自然疗能的病理表现,如果发现了应当速速到医生处去诊治,而我们医生也切不可以为点点发热没煞关系,草草诊断,随便处方,必须提高警惕,慎重诊察,务使病原无遁情,当机立断,速求病人早复健康,愿与诸同志共勉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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